高处胜寒

御堂买下一幢日式的老房子。房子各处都保养清理得很好只是太过空荡。因为屋主人是非正常死亡所以没有人愿意购买,御堂以很低的价格买下了它。


    开始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只是有时御堂走在屋子,明明没有窗子身边却有一道凉风吹过。后来某次他加班到深夜才回家,累到穿着西装在沙发上睡着,醒来发现自己的身上盖上了毯子,他只以为是自己半梦半醒的时候拿过来的。 在家工作的时候咖啡放在电脑旁,抬起手来拿文件的时候碰到了杯子,明明眼看杯子就要倒了,却只是晃了晃停了下来。早上要出门了很贵的卫浴设施却一直在漏水,怎么都关不掉,只好先待在家等着人来修,后来在新闻里看到自己要走的那条路今早发生了严重的连环追尾事故。类似的事情越来越多,莫名奇妙被放好的洗澡热水,忘了预约洗衣店来拿却平整如新的西装,桌上放了很久却依然没有凉掉的外送饭菜......他的记忆不可能出这么大的差错,御堂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直到一天早上,他才终于发现里这所房子里另一个“人”的存在。那天,他正要操作咖啡机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而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咖啡机下面却已经出现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他皱眉疑惑了一下,拿起来喝了一口。“你在哪里!”他冲着身后的空气大声说。这绝对不是他自己冲的咖啡——他绝对不会在咖啡里放糖。空气寂静了几秒,随后他感到一阵凉却不冷的气息靠近了自己,渐渐化出了形状。那是一个长得很顺眼的男人,他还穿着大概是死时所穿的西装,眉目温柔,皮肤白而微微透着青色,像唐代烧制的白瓷,通身半透明而腿在接近地板的地方消失。


“对不起,我忘了你不喜欢在咖啡里放糖。”他的声音也像一阵清风一样。


他微低着头,似乎因为歉意,又因为有点害羞,抿着淡粉半透明的唇。御堂发现自己并不害怕或者讨厌他。


男人说——如果他还可以称得上是个人的话——他说,他的名字叫片桐稔。御堂想起下属公司那个曾经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和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八卦传闻。


他依然还留在屋子里。而御堂也发现他似乎没有办法出去这个屋子。“真的很抱歉,我不应该呆在你的房子里。”御堂对他说没有关系,况且那本来就是他的房子,自己住进来才是鸠占鹊巢。这话把他逗笑了。


御堂发现,片桐笑起来很好看。


他们渐渐熟悉了起来,片桐也不再在御堂面前隐藏自己的形状,他们渐渐成了朋友或者与之类似的某种关系。片桐会帮御堂料理好一切家务,打扫房子、做饭、熨烫衣物,即使他是个鬼魂也依然做得极好,下属发现御堂部长居然带便当来上班的那一天震惊得下巴似乎都要掉下来。御堂从来不承认自己会感到孤独,但下班后有片桐呆在他身边陪着他,和他说说话,听他讲工作中的事情,他觉得有些开心。他渐渐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也越来越依赖片桐的存在——尽管他本不该存在。他会在听到生意伙伴聊起自己的家人时想到片桐,在机场一个人坐在大厅的时候希望有片桐在身边,在陌生的酒店希望能吃到片桐做的饭。他有时恍恍惚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片桐是他温柔的居家全职太太。


那倒还真是我一直以来的理想型,他不乏戏谑地想。


他想带片桐出去玩玩,但片桐离不开那座房子,他只好问片桐有没有什么愿望。片桐微笑着说没有。但他还是买了很多精致的画册和影集给片桐看,还买来很多很贵的衣服要烧掉,希望片桐能够穿上。片桐受宠若惊地推辞了半天,最后选了一件豆绿的和服让御堂尝试。他确实成功了。片桐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低调却极端庄漂亮的衣服,笑得非常开心的样子。


御堂去了一趟那间公司,员工们看见御堂部长亲自光临的时候慌张得以为销售出了什么大状况。其实他只是借着来视察的幌子,去资料室翻出了八课的员工资料。正常的镜头无法拍到鬼魂的模样,而那里面有恐怕是仅存的一张片桐生前的照片。照片里的男人比家里的那个面色更加红润一些,似乎不习惯镜头而面部略显僵硬,脸上的微笑却依然恰到好处。


御堂越来越觉得片桐是个很可爱的男人。


御堂讨厌片桐这个样子,讨厌无法带片桐去各种各样的地方,讨厌无法触碰他的身体,讨厌无法感觉到他的温度。但他也有些庆幸片桐是这样,片桐是这样,也就无法受伤,无法死去,也无法离开他。


他回到家,发现片桐有些忧愁地跪坐在客厅里,似乎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嘴唇却将启未启。


“有什么事情吗?”他在片桐正要为他收起盘子的时候叫住了他。


片桐犹豫了一下,在桌子对面坐了下来。他举起了自己的手指,摆在御堂眼前。从前葱白色带着釉一样光泽的指尖现在已经完全变成像水晶雕刻成一样的透明。


“御堂先生,我......我要走了。”


“走?去哪儿?”


“鬼魂之所以留在这个现世是因为他们还有残留的怨念在此,我之所以留在这里,是因为此生还有所不甘。但是和御堂先生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我真的很开心,我觉得带着和御堂先生在一起的这段记忆离开这个世界,已经足够满足了。”


片桐说完,露出了他一如既往的笑容。但御堂第一次觉得想哭。


“你就那么容易满足吗......”御堂咬着牙说出这话。


“真要说的话,我确实有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愿望。”御堂感到一阵清风飘到了自己的脸庞。


“孝典,我可以......吻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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